也不知道是不是連城通知了文瑜朵，車子開進小區的時候，顧青詞遠遠就見著文瑜朵站在樓下。

連城減緩了車速，看顧青詞已經開始解開安全帶的動作，低聲道：“如果……如果我說了什麽讓你覺得不快的話，你就當沒聽到吧，我很抱歉。”

實際上他們現在早就已經是脫離學生的年紀了，都是二十五歲上下的成年人，彼此話裏話外的意思，都是清楚的。目前看起來還是風平浪靜的模樣，剛才卻已經經歷了一番波瀾四起。

顧青詞並不是能裝作什麽都沒發生的樣子的人，話說出去了就像潑出去的水，永遠沒法收回的。若無其事才是對對方最大的傷害。

顧青詞嘆了口氣，嘴唇彎了彎：“我就直接說了，一直以來你幫了我不少忙，我很感謝你。和你相處我也覺得很愉快，很輕松，但是我沒法再把你視作是別的什麽關系的人。我們都不是小孩子了，我這個年紀差不多也到了該思索一輩子的事情的時候了，要綜合考慮的東西很多，所以我根本沒有精力沒有時間再去談有始無終的東西，譬如說戀愛。”

對於年輕的女性來說，不考慮終身大事也是沒什麽所謂的事情，也有不少人會認為自己單身一個人就很好，可是，到了某個年紀，一直以來逞強的自己會變得孤獨而無助。

現在這個社會的事實就擺在面前，女人一旦年過三十，大抵就只剩下被選擇的餘地了。說她保守也好，說她古董也好，顧青詞一直都是屈從現實的人。

連城似乎有些不服氣：“我心裏想的也是一輩子的事情。再說了，不試試，又怎麽知道那是有始無終的東西？”

顧青詞笑道：“你也不用這時候說出一輩子這麽長的一個詞。巴菲特的傳記只會記載他八歲就去參觀紐約證交所，卻不會記載他父親是國會議員。比爾蓋茨傳記上記載他從哈佛輟學，卻沒有記載他母親是IBM的董事。童話裏面的灰姑娘出生伯爵家庭，醜小鴨也並非努力才成為天鵝，而是因為它父母就是白天鵝。很多時候很多事情，從一出生就已經註定好了。”她說著，指了指他，又指了指自己，笑得清淡：“天地雲泥。”

顧青詞沒有明說的那個詞，連城也是明白的。正因為明白，在說出“一輩子”的時候，才有些底氣不足。

門當戶對。

這種東西看起來是陳規舊俗，實際上卻是非常實用實際的問題。和金錢的關系小，卻包含了一個人從小到大所受的教育，所處低位，眼界高低以及涵養內在。這種差距並不是僅僅依靠心動就能解決的東西。

車子在文瑜朵面前停了下來，小姑娘似乎很高興，笑得一臉燦爛。顧青詞從車上下來之後，她立刻就搶著去抱行李。

連城也緩緩下了車。

文瑜朵見到他更是高興，立刻邀請起來：“連城你真來幫忙了？太謝謝你了！要不上去坐坐？”

連城幫忙拎著行李，笑著搖搖頭。

他走得快，問清楚幾樓之後，就率先走進大門了。文瑜朵見他背影匆匆，有些疑惑，看向顧青詞：“怎麽了？我怎麽覺得連城看起來不太高興的樣子。”

“你就是問我，我也不清楚。”顧青詞挑了挑眉，“你不如直接去問問他，反正你倆也不缺聯系。”

聽到顧青詞這麽一說，文瑜朵就開始暗暗叫苦起來。

連城對顧青詞那點心思，小姑娘老早就看了出來，也有心撮合，平時聊天的時候，多多少少就透露了那麽一些顧青詞的消息出去。只是看來被撮合的人似乎並不怎麽領情，反而覺得她做了多餘的事情。

她生怕顧青詞責怪，一邊打著哈哈，一邊飛快朝著電梯跑過去。

大包小包的東西全都放在客廳裏面之後，文瑜朵有些不死心，還是硬著頭皮再次邀請連城在這裏休息休息，兩人都拿眼睛偷偷乜著顧青詞，顧青詞笑了笑：“今天確實謝謝你，要不在這裏吃頓午飯吧。”

連城似乎想要笑，可是一瞬間又繃緊了神色，把笑意壓了下去，點著頭：“好的……我先下去把車放好。”

冰箱裏面剩下了一點食材，顧青詞就著這點食材，隨便弄了個青椒肉絲和番茄炒蛋。對於連城來說，幾乎是鮮少能吃到的廉價食物，可是大少爺卻吃的津津有味。

臨走之際，文瑜朵借口洗碗，在廚房裏面說了再見。

顧青詞是作為主人，自然是要送送連城的——雖然只是送到電梯口，好歹樣子是做夠了。

連城看起來還是很高興的樣子，甚至於說有些激動的樣子。顧青詞就是再怎麽鐵石心腸，回想起自己剛才說的話，多少有些於心不忍的感覺，把人送進電梯之後，眼見著電梯門一點一點要關上，她又補充了一句：“要是你實驗有什麽問題的話，我很樂意幫你解答。”

文瑜朵搬過來已經一月有餘，至今工作的問題還沒有落實，顧青詞心裏也是有點急的。晚上和二舅媽通過了電話，那邊聽說顧青詞馬上要進研究院工作了，不免長籲短嘆一陣，話語裏面多了一點諷刺的意思。

大概意思是，顧青詞現在自己的問題倒是解決好了，壓根就對文瑜朵不管不顧。

顧青詞聽得心裏不大舒服，掛斷電話後，又和文瑜朵談了一會兒，小姑娘倒是沒當回事兒，笑嘻嘻的：“姐，你現在和我住在一起，不是更能看到我的表現麽，我絕對每天和你一塊兒起床一塊出門，你去工作，我去找工作。我不是偷懶，只是沒遇到合適的工作，我也很著急的啊。”

顧青詞皺了皺眉：“你要真有心思找工作，這會兒早就工作上了，你別拿糊弄你爸媽那套來糊弄我。”

“誰敢糊弄你呢。”文瑜朵過來捏她的肩，“我這不也在努力麽。姐你就先別操心我的事情了，我心裏有主意呢。”

顧青詞想問問她心裏是打的什麽主意的，不過提起這一茬，文瑜朵就支支吾吾不肯說了，一雙眼睛卻是轉得飛快，仿佛真是有什麽主意似的。

因為周一早上研究院要開會，所以顧青詞報道的時間是早上十點。她按照時間表準時出現在了院長的辦公室裏面。

研究院的院長是個女性。雖然實際年紀已經六十餘歲了，可是年輕的時候姿容不俗，再加上保養得當，現在看起來差不多也就五十歲上下的樣子。

她臉型偏方，看起來是很莊嚴大氣的長相，五官也並不怎麽出彩，可是湊在一起就是有種獨特的魅力。會讓人在看見這個人的一瞬間就產生出“漂亮的女強人”的想法。

她也確實是個嚴肅的人。

並沒有因為顧青詞今天是第一天報道，就流露出和藹溫柔的神情，反而一直板著臉。這讓顧青詞在她對面坐下來的時候，還有些忐忑，生怕自己身上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。

為了讓自己看起來更像個搞研究的人，顧青詞也算是好好努力收拾了一番自己，盡管是在外表上改變了自己，可是總歸有些洗不掉身上染得有點重的風塵味。

院長說：“我叫方慧，你可以叫我方院長。我看了下你的簡歷，確實是一份很漂亮的簡歷。但是，你應該明白，研究院從來都不缺少有著漂亮簡歷的人。”

顧青詞點點頭，明白這是上位者初見時應該流露出來的威嚴和威懾，立刻乖乖道：“我知道。”

院長問道：“你是學校推薦過來的，有件事我想問清楚，你是否還有繼續讀博的打算？”

顧青詞回答：“我並不打算繼續讀博，我認為在研究院裏面的接觸和經歷，是比讀博更加寶貴的，畢竟職位的特殊性，這一行的經驗遠比理論的用處更大。”

院長對她的回答不置可否，微微擡眼，用有些銳利的目光看著她：“那麽，顧小姐算是院裏學歷比較低的成員了。”

院長的視線是很壓迫人的，正常人接觸到這個視線，恐怕都會想要不自覺地低下頭，顧青詞抿了抿嘴，反而露出了一個微笑。對面只是說，她是學歷比較低的成員，並沒有說，她是學歷最低的成員，不是麽。

先抑後揚，先給個下馬威再給一顆糖，也不是沒有的事。

果然，片刻後，院長臉色緩和了許多，又說道：“不過，如果你能力足夠的話，我們也歡迎你。你家裏的事情我清楚，所以，希望你不要再讓我失望。”

顧青詞趕緊站起身來，低下頭表示歉意：“請您放心，我非常感謝這個機會，也會一定非常珍惜的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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